1996年4月13日,福建宁德古田县公安局民警接到群众报告:有人看到翠屏湖(50年代名闻全国的古田溪水电站蓄水成湖,后名曰翠屏湖)上漂着一个鼓鼓囊囊的东西,疑是尸包。
公安民警赶到时却无影无踪,几次搜寻,也无着落。
3天之后,有个钓鱼的人也发现此物,民警们乘两艘船,分头搜索,还是没找到。
再过3天,4月19日下午5时,库区派出所接到护渔船工报告:在湖心岛附近又发现这个漂浮物。
县公安局刑警大队长阮召志和技术员林纪胜赶到湖滨极乐村,找到这位船工,3人乘一叶扁舟沿湖搜索了3个小岛。在暮色降临、风雨交加之际,终于在一个无名小岛的凹壑处,发现这个漂浮物,原来是一个胀鼓鼓的编织袋。
小船拖着编织袋靠岸后,兼任法医的阮召志与技术员一起,打开用铁丝绑结的编织袋,取出一具已高度腐败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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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风狂雨暴,天色已黑,法医和技术员靠一把雨伞遮挡风雨,一把手电筒照明,在极其恶劣的条件下仔细检验这具腐烂的尸体。
尸身两脚被双股12号铁线成8字形紧紧捆绑;头部下巴处残存一条宽6公分、长125公分的透明胶带。经过两小时30分的尸检,得出结论:死者身高1.65米,年龄在45岁上下,窒息死亡,他杀无疑;胃排空状,死亡时间大约在半个多月前。
古田县公安局林生钦局长听了法医汇报,再琢磨南平市公安局发来的《协查通告》:南平市万寿化工发展有限公司驾驶员杨金旺(47岁)、徒弟陈谋禄(24岁)及儿子杨建华(19岁),于1996年3月28日晚7时30分驾驶东风牌货车送一车铝合金材到莆田金属材料公司。该车中途失踪,车号是闽01351……
他眼睛一亮,好像透过迷雾看到了一道依稀的光,当即作出决定:通知福古线沿途各派出所、分局,结合日常工作,注意查找尸源;马上与南平市公安局联系,通知杨金旺亲属前来辨认浮尸。
三天后,杨金旺的妹妹等一行来到古田。他们面对一具已经腐败变形的尸体,看了一眼,便摇摇头,怀着“但愿不是”的心情返回南平。
一个星期后,杨金旺的妻子在家人搀扶下,踏上寻夫之路。她怀着尽快找到丈夫的希望,而又怕看到丈夫尸体的矛盾、复杂的凄惶心情,迈进了古田县公安局大门。民警们马上带她来到停尸处。当她接过法医检验时剪下的死者裤裆内侧自己亲手缝缀的那块补丁时,已泣不成声:“金旺呀!你死得好惨呀!……”
凄切的哀号,催人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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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林生钦为组长、宁德地区刑警支队副支队长阮秉刚为副组长的“3·28”杀人抢劫案侦破组正式成立了。
第一场地、县刑警协同作战的案情分析会在古田县公安局召开。摆在侦查员面前的是一连串待解的谜——
车子和铝材突然失踪;杨金旺的尸体出现在古田县境内,可见延(南平古名延平,简称延)古之间存在人们传说的“魔鬼三角”!而杨金旺之死,本身就有着种种疑点和可能:
——杨建华、陈谋禄财迷心窍,合谋制造有悖常理的惨案,杀人越货而逃?
——陈谋禄与古田同伙里应外合,把杨金旺父子干掉,开车挟货潜逃?
——车上3人都遇害,车、货均被劫掠,异地分赃?
情况复杂,头绪纷繁。专案组指挥员两度赴南平,与专程赶抵南平的省公安厅刑警总队副总队长陈东才及法医等3人一起重新剖验尸体,分析案情:
1、省厅法医结论与古田验尸结论一致,死者身上没有钝器致伤的痕迹,系沉入水中,窒息而死。
2、发案现场在南平市上演村至古田县湖滨村的32千米省道上。理由:该车于3月28日晚11时曾停靠上演村路边店加水。车上的3个人,这个店主均认识。这说明此时3人还是平安无事。
3、赃车已由南平市公安局于4月上旬从福清市宏路派出所找回。
4、3月29日下午3时,南平驾驶员刘某驾车由南向北驶至福厦线宏路附近时,曾与这部东风牌赃车交会。按平常习惯,双方都会互按喇叭致意。这一回刘某按了喇叭,却没听到对方喇叭回音,感到不解,回头看时,发现东风车后箱门关闭;这说明铝材已被卸掉(因铝材比车箱长,有货关不上门)。为此,寻找赃物铝材的重点应放在福州。
5、杨金旺的儿子和徒弟都是老实巴交的人,没有任何作案的动机、迹象。
据此,阮秉刚副组长马不停蹄地率专案组6名民警移师福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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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的福州已是蝉鸣荔红的初夏。
专案组为了扫除工作中的“盲点”,兵分三路:一路赴闽侯,一路抵福清,一路驻榕城,围绕赃物下落开展大摸排。正当闽侯、福清两组举步维艰之际,福州小组得到南平铝合金厂驻榕的3个经营部的积极配合,沿街挨店摸查。
有一位经理回忆说:“不久前,有一个人上门推销铝材,说是整批7.5吨,产地是南平,价格每吨只要2.7万元,问我们要不要,还留下一张名片。呶,这就是。”
专案组接过一看,上写:福州亚俊贸易有限公司经理王振勇。南平铝材7吨半!
这不正是本案货车上赃物数量吗?简直是久旱甘霖!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专案组先从外围开展对王振勇的调查监控。初步勾勒出的轮廓是,这个“3·28”大案的重点涉嫌人,敢于拿名片推销赃物,可能没有参与抢劫杀人,但销赃的嫌疑很大;这样一笔大买卖,他与案犯之间一定有频繁的接触,只要踩住他的尾巴,躲在暗处的作案分子就会抛头露脸。
5月11日,专案组在福州刑警的配合下,决定正面接触王振勇,不料他已带公司一批职工到厦门旅游去了。
正当民警们急切等待王振勇返榕时,“公安机关找上门来了”的消息着实让正在鹭岛逍遥的王振勇吓一大跳:“看来便宜没好货,那些铝材来路肯定有问题!”王振勇提前赶回福州,并立即挂电话询问这笔生意的接头人田健。
田健心里有鬼,一放下话筒,便脚板底抹油,溜之大吉。
专案组传讯王振勇,这批铝材货单、数量、车号一一都对上了。王振勇说他自己是“二传手”,只知道这桩生意的介绍人名叫田健,家住福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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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骨节眼上,田健不知去向,使案件更加扑朔迷离。
经查,田健系福州市某货运服务有限公司业务员。此人当过兵,会开车,家住省交通学校宿舍;其妻是古田人。关于田健的种种细节似乎都说明田健是明摆着的作案嫌疑人。
捉拿田健,已成为全案急转直下的关键。
田健溜了,王振勇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谁叫他利字当头,贪便宜吃进这批充满血腥味的铝材呢?!至于这批铝材的来历又只有田健知道,这真是财未发,先落得个满身膻!
专案组责令王振勇给田健挂传呼:引蛇出洞。
5月14日下午,一直守在电话机前的王振勇,听到电话铃响,急忙抓起听筒:“田健,田健,你在哪里呀?”
“我在广东深圳龙岗区坪山镇,住宝山酒店306房。你要来救我呀,电话8826426……”
“喂,喂,救你?你出什么事了?喂……”
电话突然断了,田健求救,这可是一件大事。追捕组马上意识到这里面的文章——元凶狗急跳墙,杀人灭口,那将会给侦查工作带来意想不到的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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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不宜迟,阮秉刚立即派陈义勇、黄礼光连夜登机飞往广州(此刻已无航班飞深圳),转车直奔深圳。15日凌晨3点,陈、黄两位侦查员赶到深圳。深圳刑警已经接到福建省公安厅刑警总队的电话,安排龙岗分局民警枕戈待旦。
当闽粤刑警联手直扑宝山酒店时,服务员告知:田健、姚一忍、钟勇宁等3个旅客已退房离去!
真是一盆冷水淋头,两侦查员猝不及防。在福州,追捕组急切等待深圳喜讯,也落了空。
正在筹思下一步对策,16日中午12点,王振勇惊喜地向追捕组报告:田健又来电话了,说他们3个人被宝山酒店的一个古田老乡名叫叶小兵的接到他家住宿了。田健还说他离开福州外逃时,是与本案真正凶犯姚一忍、钟勇宁一起逃往深圳的。他意识到穷途末路的凶犯可能杀人灭口,所以趁这两人不备时挂电话向王振勇呼救。
追捕组火速改弦更张,电告在深圳的陈、黄两位侦查员与广东警方协同,迅速奔赴叶小兵家围捕姚一忍、钟勇宁和田健。
这3个疑犯终于落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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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黄根据田健长途电话呼救的心态,先对他政策攻心,要他戴罪立功。田健表示一百个愿意。他交代了逃跑的情况,说逃离福州时还有一个逃亡者名叫叶旭麟。他们4人从福州三叉街乘“的士”到福清宏路时,留下叶旭麟在那里替他们这一伙做好假身份证后,他会赶来深圳。
侦查员将计就计,在叶小兵家,张网以待。整整一个通宵和田健一起守在电话机旁的陈义勇非常困顿,睡意阵阵袭来,可他连眼皮也不敢合一下。
就在一轮旭日冉冉东升的时候,电话铃声突然响起。田健乖巧地背出事先准备好的“台词”:“旭麟,你好呀,这里平安无事,我到路口接你,好,好。”
当叶旭麟大摆大摇地走进叶小兵家大门,等于走进了侦查员们安下的网口。
突击审讯叶旭麟,他供出还有其他3个同伙的下落:陈长凯已逃往广东江门市;郑桂敏躲在古田黄田镇表妹家;郑安雄落脚在古田县城关他姐姐处。
信息反馈回古田,坐镇指挥的刑警支队长林锋、局长林生钦火速调兵遣将:由县公安局纪检组长刘小亭率武警乘公安专车日夜兼程奔赴广东江门市与陈义勇等一起围捕陈长凯;由刑警大队长陈伯河等直插黄田镇围猎郑桂敏,再转战城关捉拿郑安雄。
17日凌晨陈长凯落网,上午郑桂敏就擒。但在捕捉郑安雄时,功亏一篑,此犯成了漏网之鱼。
5月18日,一辆警车押送4名嫌疑犯向福建奔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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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犯姚一忍,28岁,捕前系古田公路段路检员,有盗窃前科,判过刑。他在日复一日的路检中,陶醉于自己挥手即停的潇洒,更垂涎那整车整车发往福州方向的铝材,便心生邪念:“干它一场,搞它一笔。”
3月23日,与姚一忍沆瀣一气的钟勇宁(25岁,古田城关人,1993年因盗窃被判徒刑3年、缓刑4年)赶到南平,潜到市铝材厂踩点,把发往福州方向的铝材车发车时间、车号及时电告给姚。
姚一忍再与在福州的姐夫田健接头,让田健在福州找买主。田健经多方联系,最后找到王振勇。
王振勇说:只要有正式发票,货价低于市场价我就要。
姚一忍的条件是:要现金,不要支票。
王也答应。
3月27日上午,姚一忍接钟勇宁密电后,当即通知狐朋狗友叶旭麟、陈长凯、郑桂敏、郑安雄到城关六一四酒家集中,酒足饭饱后,守候在凤都路段,因意外的原因当晚抢劫没有得逞。
这一夜4犯龟缩在姚一忍家中,七嘴八舌不断充实杀人越货的施暴方案。
第二天5人分头行动,租船,买编织袋、铁线、胶布,备砂枪、马刀等。当天午夜,当装运铝材的货车驶经凤都路段时,姚一忍驾驶吉普车尾随其后。到了库区龟山路段,他猛踩油门,将吉普车超出,出示拦车牌。
货车停下接受路检,姚一忍上前向驾驶员要过驾驶证、行车证、发票、货单。一切都到手后,姚一忍拖长腔调:“超载了!扣证!”边说边向吉普车走去。
“师傅,照顾一下,就这一次……”驾驶员紧跟其后,来到吉普车的门边恳求。
突然,车内车外窜出几个歹徒,前拖后推,把货车驾驶员和两个随车押运员的双手双脚都绑上铁线,嘴巴贴上透明胶,通统捆绑起来。把他们推搡到翠屏湖畔,推上事先准备好的船只,向深不可测的湖心驶去。3个受害人分别被装入编织袋,袋口都用铁线绑牢,再分别挂上一块大石头。
杨金旺父子师徒3人便无声无息地消失在湖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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歹徒们即驾驶赃车,按预定计划把车开到福州。通过田健把整车重达8.9吨(除发票上7.5吨外,还有别人寄运的1.4吨)的铝合金材以18.8万元价款脱手给王振勇。然后,把这辆容易暴露目标的东风货车开到福清抛弃于宏路地段。
公安机关接触王振勇后,这伙匪徒惊恐万状,遂于14日出逃广东,企图用假身份证蛰伏下来,再设法逃往台。
在逃亡路上,姚一忍见姐夫田健每次打电话回福州都责怪自己连累了他,担心他走漏风声,便萌发了杀人灭口,干掉田健,掐断公安机关破案线索的恶念。田健也有察觉,在绝望中于5月14日向王振勇挂了个求救电话……
至此,“3·28”惨案真相大白!然而打捞未着的两具尸体因湖底太深又辽阔或者可能已氽进靠近发电机的涵洞,人员进人有危险而无进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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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22日,电视台记者来到古田县看守所,一串沉重的铁镣声响过,只见5名案犯走过录像机的镜头前,个个表情木讷。姚一忍第一个被带进审讯室。高高的个头,凸出的颧骨,那满嘴的黄牙参差不齐。
“你对自己的罪行,如何认识?”
“这不是人干的事,我仅仅想于一回,弄点钱还清账,就洗手不干。这样做害了父母,我是家里唯一的男孩子……”
“你到今天想的还只是自己和父母,难道被你害死的人,就没有父母,没有妻子吗?”
“都怪我染上赌博恶习,去年就输了好几万,想翻本,没钱……”
在半个小时的采访中,他不断向周围的人讨烟抽,试图以此支持精神的空虚,内心的恐惧已经到了极限。
叶旭麟是第二个采访对象。他的个头、模样、年龄跟姚一忍颇相近。他两人是小学同窗,叶1991年毕业于厦门大学数学系,在厦门某公司当经理助理,月薪2000元,照理是该知足了。然而他说:“我年底想结婚,未婚妻已经等我5年了,结婚要花一大笔钱,我家庭又没经济实力……不过还好没结婚,不然害了妻子、孩子……”
27岁的郑桂敏,古田湖滨乡人,长得胖胖墩墩,曾在厦门干过保安,与叶旭麟相交甚密。当问到“你作案,有没有考虑自己的末日”时,他面无表情地说:“一切都是报应。”
“3·28”惨案,经过两省五市一县公安民警的不懈努力,终于告破,人民公安机关坚决果断地昭示了共和国惩治丑恶、维护稳定的决心,也向一切胆敢向社会公德和法律挑战的不法之徒敲响了丧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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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底,宁德地区中级人民法院以杀人抢劫罪,分别判处姚一忍、叶旭麟、陈长凯、郑桂敏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4犯不服上诉,福建省高级人民法院驳回上诉,维持原判。
6月24日,姚、叶、陈、郑4犯在古田县伏法。田健因认罪态度好有重大立功表现,被以包庇罪判处有期徒刑一年缓刑一年。另一主犯郑安雄不久后也落入法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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